2022年2月5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身体每况愈下，她提议在家里拍一张“致20年后的全家福”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2023年4月26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去世周年这天，九儿的丈夫来到衣冠冢前。春风和煦，如同九儿走的那天。

2022年4月1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家中，疼痛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，隐忍中的九儿。

2020年12月19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家中，手术一年后的九儿被确认复发，癌细胞全身扩散，全家陷入了恐慌。

2020年11月21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在短视频平台上，留下了上百条记录家庭生活的视频。

2022年3月9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家中，挂在窗前的衣服成了记忆里永远的风景。

2021年11月28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家中，面对被疾病折磨的脸，九儿失神了。

2022年4年26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家中。九儿离开后，她的床和卧室像被封住了，宛如她还在。

2020年11月28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家中，经过一系列的手术和放化疗，九儿恢复得很好，一家人对生活充满了信心。

2023年3月25日，辽宁锦州，九儿家中，女儿们在自己的房间里。又一个春天扑面而来，孩子们的生活回归日常。一切好像都变了，一切好像都没变。

4月26日的辽宁锦州，九儿的丈夫在她的衣冠冢前默默地站立良久。这一天，九儿去世一周年。春风和煦，如同她走的那天。

九儿是个爱美的80后女孩，是三个女儿的母亲，也是一名癌症患者。因为9月出生，生得小巧安静，家里人和朋友都叫她“九儿”。

2019年，36岁的她被确诊为肿瘤晚期。2020年年末，经过10次化疗、20余次放疗的她体内癌细胞复发扩散，医生宣布她的生命时限只剩1年。摄影师王乃功和九儿透过一幅幅精心构建的家庭影像，一起讨论死亡、面对死亡，在与病魔抗争的过程中，探索爱、记忆和生命的重量。

以下是王乃功的讲述：

九儿爱美，更爱生活。她为自己的3个孩子拍了上百条小视频发在短视频平台上，从小拍到大。在一次聊天中，九儿对我说，她也想用照片把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记录下来，就像我拍的《家有考生》那样。这是我们缘分的开始。

疾病对一个人和家庭的打击是巨大的，它是对家庭经济、对家人的爱与陪伴的重大考验。面对疾病，九儿的这个三线城市小康之家先是积极治疗，得知不可逆转的结局时，决定回家以豁达的心态面对死神，维持住家庭经济的稳定和3个孩子的正常成长。

起初，家里的所有人都回避谈论死亡。病中的九儿，浮肿、脱发、变黑、长斑、荷尔蒙失衡……所有这些一度令她十分萎靡。面对一名年轻的肿瘤晚期患者，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甚至虛伪。在这个过程中，相机承载了我诸多无法言语的情绪。

时间流逝，九儿的病情急剧恶化，她的生活越来越被身体机能的下降所主宰：没有胃口、记忆丧失，每日所思所想只是如何翻身、如何止疼。

面对生命的脆弱和短暂，相机就像一台保存生命的机器。两年多的时间里，我总是感觉分别和死亡在头顶悬着，而我们试图正视这一切。我想凭借相机挽留九儿，用永存的影像把飘忽不定的记忆变得鲜活如初。

摄影有时候只需要提出问题，观者在看到问题和找寻答案之间的空间，就是想象空间。我希望将更本质的东西与可见的外部世界用一种方式连接起来，由此表达出现实生活的质感，以及对现实表象的穿透力。这些需要构建，必要时需要策划、创想和安排，将原本需要长时间才能抓拍到的真实压缩到一个“演绎”的场景中。

照片中真实的情感、情绪、关系、状态，是家庭影像的内核。它们放大了在日常生活中那些难以被他人察觉的痛苦，创造出一个隐秘的世界，人们能借此瞥见自己。

九儿在这些照片下方手写下了自己想说的话，还画上了表情。她用耐心、轻蔑和调侃解读这一幅幅真实记录着疾病的残酷和破坏力的画面。她对他人说：谁说我长胖了，我这是对生活过敏而导致的水肿；她对自己说：没有人生来就擅长活着，既然来到这个世上，俺就没打算活着离开；她对孩子说：宝贝，我只是提前去另外一个世界为你们布置新家了，就如同你们还没来这个世上的时候，我已经布置好的这个家……其中的自述、记录、自嘲、抗争和接纳，构成了她的生命历程。

如果说照片拍摄的是我眼中的九儿和她的家庭，那么这一句句“评语”则是九儿对这个世界的告白。她以自始至终热爱生活的态度，留下了面对死亡的心路历程“标本”。

2022年4月26日，九儿走了。肿瘤末期的舒缓治疗，给予逝者充分的尊严。

作为母亲的九儿，最放不下的就是对孩子的爱。她希望每当孩子遇到困难，或想念母亲而捧起照片时，看着熟悉的面孔和场景，就会想起妈妈的话：“妈妈连死亡都能淡然处之，生，还能难到哪儿去呢？”她希望，当看到这些照片时，孩子们会感觉到：妈妈和你们在一起。

王乃功 摄影 来源：中国青年报